一個高速增長的賽道，一道難解的命題。
圖片來源：視覺中國
近日，寵物智能科技公司「Unipal有陪」（下稱“有陪”）倒閉的消息在社交媒體傳開。小紅書上，不少有陪用戶發文討論、投訴，并曬出在購物平臺購買和維權的記錄。目前，有陪天貓官方旗艦店已經處于不可見狀態，品牌京東官方自營旗艦店所有商品也均已下架。
36氪從知情人士處了解到，有陪已經進入清算階段，且核心高管均已離職。在這之前，公司還曾嘗試自救，并尋求上市公司買家收購，但因一些細節條款未能談攏。
過去2年的新消費品牌爆發浪潮里，有陪并不算突出，但他們過去四年的創業歷程，卻頗具代表性——在一個上升的消費賽道快速崛起，但又迅速隕落。
有陪曾頗受資本認可。根據公開報道，2019年成立迄今，它相繼完成四輪融資，平均每年融一輪，半年前，有陪還剛剛完成最新一輪超億元融資。
但遺憾的是，這筆資金只是杯水車薪，未能解決他們的資金鏈問題。根據網絡上流傳的一張物業方催款函圖片顯示，有陪辦公室大門緊閉，且從今年1月1日起，拖欠物業公司5月余，相關費用逾93萬元。
在寵物智能用品賽道，有陪是很難被忽略的存在。一些貓奴們對這個品牌并不陌生。有陪的主力產品智能貓砂盆，一度做到國內銷量最大。兩年前的618期間，根據官方統計，有陪還曾摘得天貓寵物貓砂盆類目、京東寵物用品熱賣榜雙料第一。
眼下，焦急的貓奴們正在為兩件事發愁：一是沒有地方可以繼續購買濾芯等耗材，一些買家嘗試求助閑魚。另一件事是，連接貓砂盆、飲水機等智能設備的官方APP，也無人再做維護。而在去年11月，有陪剛剛宣布將對全線智能產品質保服務升至2年。
時至今日，一些行業從業者和用戶，仍然對這家公司的突然倒閉滿是不解，甚至不乏“可惜”的唏噓。一些用戶跑到有陪的小紅書官方賬號底下留言，而后者發布的最新一條筆記，還停留在去年的圣誕節。
靠“性價比”起飛，但在“性能”上翻了車
與多數新品牌相似，有陪的創業切入點并無太大硬傷，他們選擇了一條“主流”的創業路徑，做國際大牌的平替。
有陪主要切入寵物用品賽道，主要包括牽引用具、清潔護理、服飾、玩具等多個大類。受益于“擬人化”養寵的持續熱潮，以及智能小家電的普及基礎，中國寵物用品的消費升級在持續發生。
解放懶人雙手、可以自動化鏟屎的智能貓廁所，是有陪的首個產品。在他們之前，海外品牌智能貓廁所的高價格，讓一些鏟屎官們望而卻步。
創立有陪之前的2018年，有陪創始人鐘金俊曾購買了一臺美國Litter-Robot的智能貓廁所產品，不過價格不菲，他為此花費了5000多元。而這一品牌最新的4代貓廁所產品，官方售價仍然達到699美元（折合人民幣仍然約5000元）。
對于本土智能貓廁所的平替機會，來自他的一個市場觀察。鐘金俊早期在接受36氪采訪時表示，這款產品在當時平均月銷量大約只有50臺左右，但收藏人數卻接近40萬人，說明養寵人群需要類似產品，但大多數止步于價格。
據鐘金俊觀察，市場上具備自動化鏟屎功能的智能貓廁所，產品定價大多集中在1000元-2000元之間，有陪希望將這一價格打下來，將智能貓廁所價格做到“千元以內”。
這款產品最終在在2020年8月份落地——定價僅799元的“貓塔”智能貓廁所正式發售。
一開始，市場反響確實熱烈，5天預約人數達到約14330人。不過，這款產品其實是“虧本賺吆喝”，彼時每臺生產成本約為827元，這也意味著，每賣出一臺貓塔，有陪都要虧掉28元。
鐘金俊向36氪解釋過有陪這么定價的邏輯，一是隨著用戶心智持續教育，以及規模化起量之后，可以建立壁壘并降低成本，他的預測是，5萬臺出貨量是一個分水嶺。二是貓塔是后續新品低成本“獲客”的方式，接下來可以轉化成智能飲水機、貓砂等其他硬件以及耗材的復購。
這一打法神似小米供應鏈模式，即是用爆品來撬動產業上下游。有陪的核心團隊背景也確實具備這一能力。鐘金俊有著十余年消費類互聯網零售經驗，并從0開始參與創立兩個年銷售額超4億元的淘品牌及垂直電商上市公司。
從上市表現來看，有陪的這款產品確實一度做成了爆品。在有陪參加的第一場雙十一，便擠入了天貓智能貓砂盆前八名。據36氪了解，這款貓廁所上線15個月累計賣出了95000臺。
緊接著，貓砂、控砂墊等周邊產品也分別在2020年9月、11月迅速推出。
2021年是有陪業績高光的一年，當年618期間，便進入天貓、京東相關品類Top1，并分別于當年8月、11月、12月，相繼推出PLUS版本貓塔、寵物飲水機、貓塔定制空氣凈化器等新品。
極致的功能，是有陪在極致性價比之外，試圖打造的另一個產品賣點，諸如貓塔的快速自動化清理、除臭和抑菌、健康監測等功能。根據官方此前的介紹，飲水機產品也做到了低于40分貝的靜音循環水泵，以及打造了一套智能凈水系統。
但貓塔的成功并未復制到飲水機新品上，這一極致功能并未如宣傳的那樣，反而是上市僅一個月，便爆出了設備異響噪音、不出水等產品問題，最終以官方致歉、補償、升級售后服務等尷尬收尾。
新品的失敗在行業并不鮮見，但對于有陪來說卻讓人大跌眼鏡。一位行業人士對這一“硬傷”頗為疑惑，“相較于貓廁所，智能飲水機是寵物智能用品里更加成熟的品類，產業鏈本身較為發達，有陪出現這一低級問題實屬不該。”
這一問題在當時很快便翻篇，但彼時飲水機所暴露出的產品問題，可能也為今日的失敗，埋下了伏筆。
盈利難題，與“真偽”需求
對于有陪來說，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是，規模化似乎未能帶來成本的優化。
據36氪了解，有陪的貓砂盆做到了約10萬臺出貨量。但這一過程，零售價實際上未降反增，由起初的799元，先是漲價到899元，而后又在2022年1月，漲到了999元。
這種漲價并不妨礙他們繼續保持價格競爭力，即便今日，市面上的catlink、小佩等同類寵物用品品牌，主流智能貓砂盆產品價格區間集中在1000-1500元。此外，小米生態鏈今年2月新發布的小米小頑智能貓砂盆，售價也處于1499元。
但這種漲價行為，于內部而言，不僅未能改善有陪的虧損問題，也面臨不小的分歧。
36氪從接近有陪的知情人士了解到，鐘金俊對于漲價有些抵觸，尤其是從3位數價格漲到4位數，對于是否要漲價一事，他的緊迫性也并不高，更多是希望通過繼續做大規模以及融資，來解決虧損和資金短缺的問題。
但資金的壓力還在持續傳導。據36氪了解，有陪在2021年做到了7000萬元銷售額。對于一家產品剛推出一年多時間的創業公司， 這已是不俗的成績。但與研發投入相比，仍顯得捉襟見肘。
根據官方介紹，智能貓砂盆前期便投入了1500萬元研發費用，其中僅整機模具便花費了400萬元。在有陪的產品規劃里，還曾計劃推出智能蒸汽梳、智能鮮糧機等產品。
另一個釀成如今失敗局面的原因可能在于，他們過于樂觀預估了通過極致性價比換來的流量，實際所能帶來的復購轉化規模。
據36氪了解，有陪2021年的7000萬元銷售額當中，來自耗材等配套產品的銷售額僅為1400萬元左右，且性價比仍然是這些產品的一大賣點，主要銷售額仍然是靠智能設備收入貢獻。顯然，通過貓砂、濾芯等耗材賺的錢，并不足以彌補設備層面產生的虧損。
除此以外，相對于品類更加成熟、品牌競爭透明化的貓砂品類，智能貓廁所仍然是一個相對較小的細分市場，品類仍然需要進行長期用戶教育。而有陪似乎并沒有驗證，如何從一個較小的流量入口，切開更大眾的寵物用品賽道。
不過，在一些行業人士看來，性價比路線本身并沒有錯，只是并非適用于所有品類和產品。
寵物產品服務品牌uah有哈創始人蘆勝波告訴36氪，極致性價比的打法對于產業鏈有一個特殊的要求，即是足夠大的規模前提，從而才能攤薄各方面的成本，且另一個關鍵在于，前期的投入往往是一次性的，但是現金流是逐步回流，資金的占用和消耗較大，“做好平衡很重要。”
有陪曾經的輝煌，跟押對賽道有直接關系。養寵人士對于寵物消費意愿逐年提高，且從滲透率來看，目前距離成熟市場仍有較大提升空間，根據2022年寵物市場白皮書顯示，2021年中國寵物滲透率約為18%，同期美國、日本相關滲透率分別達到70%、57%。
寵物用品也是資本的重點下注賽道。據不完全統計，2022年中國寵物行業發生融資35起，其中寵物用品賽道發生8起融資事件。此外，根據派讀統計，今年一季度寵物行業共完成8筆融資。在消費投融資降溫的背景下，寵物一級市場仍然保持向上增長勢頭。
不過，同樣是解放懶人雙手，不同寵物用品品類以及背后的用戶需求大小，仍需單獨看待。
在蘆勝波看來，寵物用品產品需求和應用場景復雜且分散。之所以統稱為“寵物用品”，本質上是因為行業尚處于相對早期階段，未進一步分化。此外，另一個難題在于，購買者和使用者是分離的，這對于專業度和信任感要求更高。對于創業者來說，需要確定究竟是誰的需求，是否被充分發掘，以及是否能做出商業化的產品解決方案。
有陪的失敗探索，并不會影響寵物用品的繼續發展，本土品牌的崛起正在繼續發生，但他們仍然為創業者們留下了一些警醒，不只是創業方向的選擇，如何證明盈利能力，也是無法回避的難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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